糜

我所在乎的
都是那些別人一點都不在乎的小事


停車時
耿耿於懷前輪有沒有超過白線
而壓到路邊的水溝蓋


吃飯時應該繞過餐桌的前方還是後方
去沖洗那油膩沾滿肉屑殘渣的白色餐碗


應該先打卡還是先說再見
該先換掉工作服還是先上廁所
先脫掉口罩還是拔下手套


遠看的一片黑
近看卻發現是細密螻蟻群聚
他們只看見那一片完整的漆黑
而我
卻清晰的看見
那一隻又一隻長滿六隻細腿的微小生物

那微小生物攀爬
沿著倒數第二根倒插的睫毛鑽進瞳孔
不知怎麼的卻到達耳蝸裡呢呢喃喃
可能是輕微摩擦前腳的聲音
或是口器咀嚼的耳語
搞不好他確實在說話
只不過
沒人懂罷了


"你有聽見什麼聲音嗎?"
我以及低沉微小的聲音
壓低嗓子
盡量不干擾到任何人
問了問離我最近的年輕小夥子
"你有聽見什麼聲音嗎?
有嗎?"


哪有聲音?
什麼聲音?
沒有聲音!

小夥子一下衝出口的回答
像是鉆上的刀
刷刷俐落兩下砍下堅韌難斷的筋
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
落的輕鬆快活

果然
我就知道他也聽不到
果然
我就知道沒人聽的到

既然沒人在乎的事
又何須耿耿於懷？

於是我閉起眼
假裝禱告那般的在心中暗自催眠
"我其實也聽不見"
"我其實也沒看見什麼小螞蟻"
"沒有小螞蟻沒有小螞蟻"

我心底惦記著沒有小螞蟻的自我欺騙話語
於是整個人鱉扭的歪頭碎念
連走路姿勢都傾斜著重心往右偏移
於是左手呈現了歪扭的奇怪角度
掩蓋重心不穩的怪異行徑
整個人宛若捲曲的麻花辮子
下鍋油炸前還不甚掉落泥地
沾了一身灰土也摔瘸了身子
油鍋撈起後,硬黃了身子
要扶正就愈加困難了


我想我的怪異
都看在他們眼底
或許在剁肉的瞬間
添加幾句呢喃混在肉片夾層或是絞肉屑中
眼角斜視與漂移也可能帶著恥笑或不屑


自我感覺卑劣
於是把一口話含在嘴裡
卑微的連字都吐不出來

那一句簡單的話語
反覆在嘴裡咀嚼
在肉塊舌尖翻滾
鑽過蛀牙的黑褐色縫口

混著口水
居然開始慢慢分解
究竟是蛋白質還是醣類根本也不重要
於是字句開始模糊.暈染
注音符號與部首黏稠的和成一塊
就跟沒泡開的米麩爛成一團的黏稠一般
漂浮在杯面



字句模糊

連話

都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