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要走了(而你早已遠離)

我反覆的夢見你,在舉家團圓的前夕

夢境的時間點總是再現於你停止喘息之前

或許這是自我心理狀態的反射現象

因為在你離開前我沒能好好跟你說上幾句話

病榻前對你的呢喃,只能自我安慰的設想著你都能聽見

所以連帶的在夢裡都選擇能夠與你對話的時刻

好彌補遺憾

並且逃避你已遠離的事實




這回夢裡的你

臉色紅潤看上去氣色很好

我很用力環抱著你圓滾滾的肚子

但你卻告知我你就要離開

到遙遠且觸不到的彼方

並且給了我一只裝有兩枚硬幣的玻璃瓶

乎夢乎醒之間的淺眠就此醒來

卻無法停止排山倒海的情緒

爺,知道嗎?

這些日子以來我盡量不想你

即便是真的牽腸掛肚的思念萬千

壓抑著,逃避著,隔離著,忽略著

因為害怕那偌大的情緒無法負荷

我連整裡都沒有整理的情緒,紊亂而龐大

就這麼眼一閉,心一橫的塞往床底,衣櫃或是天花板角落

那些既陰暗又使人忽略的角落

但我卻忘了再怎麼深沉晦暗的區域,他終究是存在著

再無謂的忽視,總在某些時刻會被眼角給撇上一眼

彷彿觸及關鍵卻又禁忌的按鈕

洩洪一般的將胸腔衝破,臟器全傷的乾嘔著

滿臉孔五官黏膩,混雜而又扭曲,融化了一般的變形

就算撕心裂肺的悲鳴哭泣,嗚咽一番

也只能換來一坨坨揉捏變形沾帶水氣與黏液的白色紙團

徒勞無功的隨意散落於桌面牆角與垃圾桶

睜睜的靜訴著事實,無法違抗

無法違抗你說:你要走了,而你早就走了...........




害怕過年

從小學畢業,十二歲那年開始,那是奶奶離開的第一個年

而今年,是你走後的第二個新年

根據習俗,今年才能貼上紅通通的門聯好迎接嶄新的未來

所謂嶄新的未來

是廳堂上你連眼都不能眨一下鑲著金邊框的正四方形影像?

是無法挽著你厚實的手掌緩緩走在蜿蜒的山間小路

是無法在餐桌上敬你一杯,溫熱滑入喉間的黃湯

我很清楚的記得

與你最後一次的圍爐

我們在屋外升起了柴火,圍著取暖

木炭上架起了烤網,溫熱著一鍋湯物

火光映紅大家的雙頰,更別說是你可愛的紅通通鼻子

我老是很驕傲的向人炫耀

我的爺,是由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可愛爺

因為爺有一顆紅通通的鼻子

那晚,我們盡興的喝完整罐高粱

隔日你還受了一番責罵

話筒那邊,大姑姑正斥責著你喝了太多酒

你搔搔頭,笑著答到:過年啊~難得!

確實難得,我就這麼跟你喝過這次團圓桌上的酒

就這麼一回

卻成了絕響





這年的冬天,異常的冷

在首波寒流抵達時

想起了該打通電話提醒你注意保暖,多添幾件衣物

念頭一過,又是劈頭而來的劇痛

受人亂棍鞭打行刑般的狼狽

而我才明白

我根本還沒習慣沒有你的日子

只是以為你住在很遠很遠老家的山間小屋

遠到讓人遺忘,那幢老房子其實早已被掏空了




新年快樂,爺!

今年過年,我還是不回去了

我好想你,但是我不敢

真的不敢...........